我存在的時間。

現在四月中旬，距離畢業剩不到60天。我打鍵盤的手仍然生疏，過慣了三年只看不寫的生活，現下寫出來的某些句子，自己看了都覺得彆扭。

去年的四月，我仍在韓國，住在首爾城東區沙斤洞上，踏著櫻花的屍體迷茫自己的未來。

去與留，是我當時最大的難題。

其實我早就知道了，在台灣的學分沒修完前無法畢業的事實，但是我卻逃避去思考這項問題，一味地、鄉愿地想著，只要先拿到韓國的畢業證書，其他的從長計議。當時的我，是希望留下來的，但當既定的事實與希望相抗衡，不付諸行動的希望總是輸家。去年七月，當我在韓國投了至少50封履歷，跑了至少20場面試卻沒拿到半個offer時，我踏進一位與我關係較好的教授辦公室，希望能透過教授獲得一份工作。後來事情看似成了，但又因對方希望的對象為「中國人」而告吹。當時心灰意的我問教授。

「是否可以先拿到韓國的畢業證？」這是我在發現問題點後第一次提出疑問，發現到行動整整花了兩年的時間，因為計畫趕不上變化。

教授似乎對我提出的問題十分疑惑，她問我「你台灣的學分修完了嗎？」我搖頭。

「當初合約上說，需要兩方學分皆修畢才能拿到學位。所以可能要等你把台灣的學分修完才能發給你學位證書了。」

知道與聽到是兩回事，雖然早就知道會是這個結果，但是聽敬重的教授親口講出來又是另一回事，那天的打擊太大，以致於連下山是怎麼下的都不知道，就像初到韓國第一次與朋友喝酒般，眼睛一睜就在房間門口了。

說說我在韓國的宿舍吧。

在未前往漢陽大前，我聽說他們安排了第一生活館給我，那時不知道哪根筋不對勁了，硬是覺得交換生就要住國際館，後來校方的意思是，僧多粥少，連本地生都要特別優秀的學生才能入住了，你一個外來者在那裡瞎鬧什麼？雖然沒有聽到他們親口這麼說，但從字裡行間也能感受到大概的意思，爭取了幾次還是相同的結果，後來到了那裡後，也就雙手一攤，認命了。

其實當初會那麼抗拒不是沒有原因的，不知道在哪兒聽到的謠傳，說韓國學生宿舍都是大澡堂，我對隱私這件事特別在意，四人間我住慣了，畢竟大學三年就這麼過來的，但大澡堂這關，我在心理層面上真的過不去。還記得那時第一次見到負責辦理系上事務的K小姐(後來就叫她K姐了)，我問最多的就是，一館的洗澡間是不是澡堂型式？當時K姐還真的打電話去問了，不過問的是一個中國男生叫WB，或許那時WB韓語語表不是那麼順暢，K姐在電話裡不停重複同樣的問題，有點雞同鴨講的感覺，現在想起來也有點好笑。

反正沒問到結果不重要，重要的是，在我正式入住的那天早上，到住宿組報到時他們才通知我，宿舍換了。拿到上面貼著「國際館」三個自的鑰匙時，我既開心，卻又羞愧地無法言喻。

當時我是這麼安慰自己的：會吵的孩子有糖吃嘛。

聳立在沙斤洞與杏堂洞交界處的漢陽大宿舍群，前面天然清溪川(鐘路那段是人工開鑿出來的)，後臨漢陽大。我住在五樓，從窗外望去，可見從經營系以下的半個山腰。兩人一室，房裡附衛浴設備，還有個需要爬窗戶才能出去的小陽台(但兩年內我只有在初次見雪時爬出去一次)，一扇大窗占了幾乎整面牆，捱著窗邊是背對背的兩張桌子，桌子後方是床，再來是衣櫥、鞋櫃、玄關，右方則有著懸吊式曬衣架與廁所。我在那間房裡住了整整兩年，換了4個室友我依然堅守自己的那個，一開門就會被看到的那個位置。

剛搬進去時我就嚷嚷著要換到比較隱密的那個位置，但兩年過去了，我有過三次機會可以換，但我始終無動於衷。我想，或許從搬進去的那時起，我的生命中的某種動力就這樣靜止了。以不變應萬變，但終究落得一身灰頭土臉。

回憶的事就暫時告一段落吧。

韓國的企業有種不成文的默契，喜歡用應屆畢業生。在韓國的最後半年，我除了持續手上的翻譯工作外，亦發瘋似的投履歷，跑面試。每一次收到面試通知，心就高高被懸起，再重重的落下，重力加速度為何物在此時體會的最真切徹底。每日我都在希望與失望中徘徊，加上一直拿不到offer，某一陣子我真的有想從5樓跳下去的衝動。那時不安的情緒延續至今，以致在同樣的時間點，我又重蹈覆轍，一面涉足於即將面對的未來，一面為自己的選擇感到徬徨。

當時23歲的我告訴自己，先求有，再求好。但接連失敗與從教授口中聽到我最害怕聽到的事實時，我崩潰了。當天回宿舍後，我打電話去航空公司把原訂八月下旬的機票提前，開始整理行李，像一隻鬥敗的狼般，灰溜溜地準備逃回台灣。

沒有錯，當初我腦中浮現的，真的是「逃」這個字眼。

機票提前到七月的最後一天，剩下不到兩週的時間，我去了一趟性靈之地－江源道，在山與海的開闊景色中，我終於放下心中的那塊執著。真正釋懷。

回首爾後距離回國只剩10天，每天除了打包外就是與朋友話別，當時我已做好回台的心理準備。

回台倒數5天，行李幾乎打包完畢，只差還沒交付郵局。我接到了這四個月來的第一份offer。

去與留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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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未完待續）

ps. 明天得去找個鍵盤靠墊，我打不下去的最大原因不是因為想睡，是因為手腕太痛了。譯者的職業病。